編輯 | 吳說區塊鏈
本期播客爲吳說創始人 Colin Wu 對話以太坊聯合創始人 Vitalik Buterin 的第二部分，主要討論了以下問題：Memecoin 怎麼樣發展才能夠更有意義？從 Pumpfun 直播爭議討論加密貨幣與區塊鏈被惡意行爲者利用怎麼辦？迴應社區關於以太坊基金會賣幣以及 Vitalik 個人影響力被利用的質疑。
第一部分吳說對話 Vitalik（一）：回憶以太坊中國故事、俄烏戰爭如何改變了我、對 BCH 大區塊的反思
需要注意的是，Vitalik 是用非母語的中文接受採訪，一些表達可能存在不一定十分準確的情況，請讀者理解包容。音頻記錄由 GPT 生成，因此可能會有一些錯誤。請收聽完整的播客
小宇宙：
https://www.xiaoyuzhoufm.com/episodes/674dc54c0ed328720a046e50
YouTube：
https://youtu.be/UkQQK60uGMU
Memecoin 怎麼能夠有意義？爲什麼進展不多
Colin：我們換一個輕鬆一點的話題。最近，Memecoin 比較火爆，你以前提出過，Memecoin 是否可以與一些公共事業或慈善行爲結合，但目前好像我們還沒有看到太好的案例，很多似乎還是爲了炒作或賺錢。你對這方面有什麼建議或想法嗎？
Vitalik：Memecoin 之所以火爆，一個原因是大家都在思考區塊鏈下一個應用場景是什麼。2017 年，ICO 帶來了很多新幣的項目，2020 年、2021 年則是 NFT 的熱潮。而現在，2024 年似乎還沒有什麼新的應用出來。大致可以說，現在區塊鏈的應用有兩種類型：第一種是理想主義的，做一些很好的事情，但往往沒有盈利能力；第二種則是盈利豐厚，但沒有什麼實際意義。
我一直希望能有一些兩者兼具的應用。其實這個話題非常重要，因爲我個人是偏理想主義的，但我也知道，去中心化應用很長時間也存在問題。
我記得在我上高中的時候，有一個去中心化的 Facebook 項目，他們拿到了 20 萬美元的融資，但最終失敗了。這個失敗教會了我們什麼呢？如果你不能盈利，就無法僱用更好的技術團隊，也無法與中心化的項目競爭。區塊鏈之所以有意思，就是因爲它能爲去中心化的開發者提供賺錢的機會。
可能有機會做一些去中心化的開發項目，但這些項目能夠盈利，並且有強大的技術團隊。然而，到目前爲止，大部分區塊鏈應用，尤其是非金融類應用，似乎還沒有找到這樣的成功案例。
例如 DDocs（一款去中心化的 Google Docs）和 Farcaster 等項目，他們目前並沒有賺很多錢。而賺得最多的，似乎就是 Memecoin。所以，我在思考：如果大家只是爲了賭博、娛樂，那能否在這個過程中做些更有意義的事情？從本質上來說，這種事情不一定是壞的，但對某些人來說它很危險，而對大多數人來說，如果好玩就沒有問題。但如果區塊鏈中唯一的大規模應用就是這種炒作性質的 Memecoin，那我作爲核心開發者和研究者，參與其中有什麼意義呢？我爲什麼不去做一些與 AI 或生物科學相關的工作？
所以我開始思考，是否可以將 Memecoin 的概念與一些更有意義的事情結合起來。今年 3 月，我寫了一篇關於如何讓 Memecoin 更有意義的文章，提出了三個想法：
第一，Memecoin 是否可以捐贈給慈善組織？
即便大多數用戶可能虧錢，能否讓低收入用戶也能通過參與賺點錢？我記得 2021 年，Axie Infinity 在越南和菲律賓等國家非常受歡迎，因爲在這些國家，有很多人通過“Play to Earn”（邊玩邊賺）從遊戲中獲得收入，感覺他們過得非常開心。
因此，第二，是否可以有意識地讓低收入國家的人通過參與 Memecoin 賺錢？這對他們來說是否有價值？
第三，我認爲賭博並不是一個有意義的目標，我們應該做一些更好玩的事情，至少做一些更有趣的遊戲。
所以，我提出了這三個方法。然而，到目前爲止，似乎並沒有發生很多進展。最多的是，一些 Memecoin 會向我捐贈一些錢，我自己再將這些錢捐給生物科學或其他有意義的事業。如果他們給我錢，我覺得這是公平的，因爲這意味着他們相信我會按照公開的價值觀去做一些有益的事情。
爲什麼大多數團隊還沒有做出更有意義的事情？我覺得這是因爲有兩個比較分開的羣體：第一個羣體知道如何做 Memecoin，第二個羣體關注理想主義和慈善話題。
這就像我之前提到的小區塊與大區塊的爭論一樣：一個團隊可以做一些能找到用戶的事情，但對人類沒有什麼意義；另一個團隊則做一些有意義的事，但卻無法盈利。理想的情況是，這兩個部分能夠結合起來，既能找到大量用戶，且這些應用對人類有益。我認爲這是一個我們尚未解決，但很需要解決的問題。
PumpFun 直播爭議：區塊鏈被壞人利用怎麼辦？
Colin：下面幾個問題是中文社區可能會比較關心的。這可能是最後幾個問題，因爲時間也比較長，你可能會有些累。第一個問題是最近 PumpFun 上的惡俗直播可能引起了關注。我不知道你有沒有關注到。很多人提出問題，他們會問，作爲一個去中心化、抗審查的區塊鏈和網絡，如何應對那些做壞事的人？比如有人利用加密貨幣洗錢、勒索或者像最近在 PumpFun 上的直播一樣。你認爲我們應該如何應對這種情況？如何平衡去中心化與惡意行爲之間的矛盾？
Vitalik：這個問題非常重要。我認爲每個領域都有不同的解決方案。首先，我們可以從去中心化社交媒體的角度來討論這個問題。我認爲，現在社交媒體最重要的功能並不是單純地提供一個發佈內容的平臺，實際上，最重要的服務是“排序”。很多平臺需要決定，哪些內容應該優先展示給你看。
現在我們可以在區塊鏈上發任何東西，在以太坊鏈上，你可以發佈一個交易，寫下你想說的話、發佈圖片、視頻等等，這些事情本身並沒有問題。問題在於，如果平臺的排序算法傾向於把一些不良內容推到前面，而好的內容被推到後面，那麼這個平臺就可能成爲一個問題。很多中心化平臺的目標是增加“互動”，讓用戶在平臺上花更多的時間，而不是提供高質量的信息。這就導致了像 PumpFun 那種視頻可能會排在前面，雖然大多數人不喜歡、不想看，但由於有很多人互動，這種內容會被推到更前面。
因此，很多平臺的問題在於，它們的算法會導致錯誤和有害的內容被展示出來，而用戶真正需要的優質信息反而被忽視。
當然，中心化的平臺可以通過某些方式來解決這些問題，但使用中心化的方式來解決這些問題本身也有缺陷。如果一個平臺用自己的團隊觀點來進行干預，那麼不相信這些觀點的人就會認爲這個平臺不可信。
我們在美國就看到了這種情況，2020 年時，許多社交平臺關閉了特朗普及其他人的賬戶，許多人因此對美國的社交平臺失去了信任。所以我認爲理想的方式是，能否開發出一個更去中心化、開放的算法，這個算法的目標是更傾向於內容的質量，而不是單純的互動數量。
最近，我經常提到“社區筆記”（Community Notes）。如果你使用推特的話，你應該知道，如果一條推文有很多轉發和回覆，但它的內容是錯誤的，推特會在該推文下方標註“社區筆記”，告知這條信息是錯誤的，並提供相關的鏈接去了解正確的情況。社區筆記的算法其實是一種比較民主化的算法，很多參與者可以投票，如果大多數人認爲某條信息是錯誤的，它就會被標註出來。
這種算法效果不錯，大部分人喜歡社區筆記的結果。因此，我一直希望能有更多類似的去中心化算法，這些算法的目標是讓用戶看到更多正確、高質量的信息。
但像 PumpFun 團隊顯然不會這樣做，因爲他們完全是爲了找用戶、增加流量，根本沒有理想主義的成分。所以這種問題的解決方案不會來自他們那邊。
關於隱私問題，尤其是像 Tornado Cash 這種情況，我認爲現在在公有鏈上沒有隱私保護的狀態是不可持續的。沒有隱私的情況會讓很多人和公司無法接受。因爲如果你進行交易，別人可以看到你所有的交易歷史，所以隱私保護是非常必要的。
對於另一個問題 — — 我有兩個觀點。首先，我認爲政府掌握過多的權力和信息是非常危險的。我來自俄羅斯，所以我非常清楚，俄羅斯政府現在如何對待反對派。
第二個觀點是，即使政府擁有訪問信息的權限，這些信息也可能被黑客竊取。比如，去年有美國情報部門的記者發現，很多通訊信息被黑客攻破，包括數據庫也被攻擊過。幾乎所有國家的數據庫都有可能被黑客攻擊。因此，雖然某些政府認爲他們可以控制這些信息，但最終這些信息也可能被黑客竊取，從而危害到普通民衆的安全。
所以，我支持一種既能保護隱私，又能平衡透明度的解決方案。類似 Tornado Cash 的平臺可以在保護隱私的同時，也可以提供一定的透明度。比如，用戶在平臺上存入加密貨幣時，可以證明自己是合法的存款人，而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但如果存款來源是黑錢，比如從 DeFi 項目盜取的資金，用戶也可以證明自己不是盜賊。
我認爲，只有通過這種方式，我們才能減少大規模的非法資金流動，同時保護普通用戶的隱私。
對於早期的 cypherpunk（密碼朋克） 來說，他們有一句話：“Privacy for the weak, transparency for the powerful。” 即 “隱私屬於弱者，透明屬於強者”。這意味着，普通人需要隱私來保護自己，而那些掌握權力的人，像國家領導人或大公司高層，則應對社會保持透明，因爲他們的行爲會對社會產生重要影響。
零知識證明技術（ZK）在這裏非常有用。通過 ZK 技術，我們可以在隱私和透明度之間找到平衡。以前，隱私保護項目要麼完全隱私，要麼完全公開，而 ZK 技術允許我們靈活地選擇要證明或暴露的信息。我們可以根據需求調整隱私與透明度之間的關係。
目前，已經有一些第二代隱私項目在發展，這些項目能夠有效解決 DeFi 黑客等問題，我對這些項目非常看好。
以太坊基金會爲什麼鏈上賣幣？會否造成恐慌
Colin：我看到你之前在 Twitter 上回復了一個問題，就是有些人疑問爲什麼以太坊基金會在賣幣時不通過 OTC，而選擇在鏈上賣？他們認爲這種方式可能會造成市場恐慌。我的理解是，這主要是爲了保持透明度，對嗎？
Vitalik：是的，基金會在做這些事情時確實面臨一些問題。有時候大家對基金會的期望是相互衝突的。有些人希望基金會保持透明，公開所有操作；有些人則希望基金會不要公開賣以太幣的信息；另外，還有一些人希望基金會有足夠的預算，甚至希望基金會能夠給核心開發者支付更高的工資，避免依賴賣幣的方式來籌集資金。這三者的期望其實是很難滿足的，它們構成了一個矛盾三角。
此外，很多人對基金會的某些行爲理解有誤。前幾天，lookonchain的一個賬戶發佈了一條消息，說以太坊基金會賬戶賣掉了 5000 多個以太幣。但其實，這個賬戶並非我們控制的賬戶，完全與我們無關。實際上，這是很久以前，我們支付給一個開發者的資金，他再轉給其他人的賬戶。
我們 8 月份賣出的 35000 個以太幣，實際上是通過 OTC 渠道完成的。我們將這些以太幣交給了 Kraken 等平臺的 OTC 服務，這樣它們可以在較長的時間內、以更謹慎的方式、避免對市場造成太大沖擊的方式賣出。因此，我們並沒有一次性賣掉 35000 個，而是通過他們的 OTC 服務分批處理。
我們選擇這種方式，是爲了保持公開透明，也讓公衆看到，我們的交易方式更加穩妥、可控。
確實，我們面臨的問題之一是，雖然很多信息都是公開的，但缺乏一個集中展示的地方。我們在 DevCon 之前發佈了透明度報告，說明了我們在資金使用上的具體情況。報告中提到，我們的資金如何分配，以及基金會的一些大賬戶和其他賬戶的資金流向。例如，我們有一個柏林辦公室的錢包，用於支付部分開發者的薪資和其他費用。
雖然這些信息是公開的，但它們並沒有很好地集中在一個地方展示。這也是我們正在努力改進的地方。
現在我們知道這一點，正在考慮如何更好地解決這個問題。在增加透明度的同時，我們也必須承認，完全滿足所有人的需求是非常困難的。比如，基金會有一定的預算，需要支付給開發者足夠的薪資，以避免其他更有資金的公司挖走我們的研究人員。
這確實是一個兩難的局面：要想支付開發者合理的薪資，同時又不能過多地賣出以太幣來籌集資金，這幾乎是不可能的。所以，基金會在改進的過程中，面臨着不斷調整和滿足不同要求的挑戰。
如何避免個人影響力被項目方和其他人濫用
Colin：最後有一個問題，就是在中文社區，大家都叫你“V 神”，這個稱呼挺特別的。雖然你可能不太喜歡這樣被稱呼，但也有少數人可能認爲，一些人主動接近你，甚至試圖討好你，可能會獲得某些利益。你怎麼看這個現象？或者說，與你關係好的人可能會得到一些利益？（雖然我個人經驗上並不認可社區的這一指責）
Vitalik：最近我開始拒絕得更多了。大部分時候，我會拒絕那些想和我合影的人。五年前，我就開始說我不再做任何 token 項目的顧問，今年我也明確表示不做 token 的投資。如果我想支持某個領域，我會通過一些組織來進行支持，而不是自己去做。
比如說，如果我想支持某個領域，某些人會幫助我思考在這個領域裏面有什麼項目值得支持，或者我們可以根據什麼規則來支持這些項目。
我覺得這是從一個小生態到大生態的自然過渡。當以太坊社區很小的時候，團隊很少，直接支持每一個團隊是非常重要的。如果有一個團隊做的事情很有價值，那就應該支持。
另外，我也需要與實際的世界保持聯繫。我不能變成一個“象牙塔”裏的學者，不瞭解真實世界發生了什麼。但當社區規模變大時，這就成了另一個問題。項目多了，大家都想和我討論，很多人希望我投資他們的項目。所以，在一個小社區裏，我的任務是接納，但在大社區中，我的任務則是拒絕。因此，近一兩年，我開始更多地拒絕直接支持某些項目。
有時候，如果一個項目很不錯，我可能會支持一點，但不會保持長期的關係，而是考慮有沒有更中立的方式來擴展這個生態。
但是，這裏也有一個平衡的問題，我需要參與到這個世界中。如果我不參與任何應用，我離我們的生態就會變得越來越遠。所以，這個平衡是需要調整的，確實需要一些調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