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Timothy C. May

翻譯:跳,LXDAO

01 譯者前言

選擇這篇文章是因爲對“加密虛無主義”的討論。密碼朋克 2018 年的評論放到 2024 年依然很合適。ICO 變成 meme,營銷(騙局)也不需要精心設計;主流投資公司和總統競選帶動幣價上升,而據說加密貨幣已不再年輕。

我依然不知道什麼是加密朋克,什麼是加密虛無。“外面有很多暴君”,不需要記住這一點,因爲每天都這樣生活。幸運的是看到有人在努力克服這一點,這給了我繼續探索和鞭策自己的信心。

02 正文內容

加密朋克的傳奇 Timothy May 對比特幣白皮書有什麼看法?保留文本,扔掉那些寄生蟲。

CoinDesk 邀請了加密朋克傳奇人物、“加密無政府主義宣言(Crypto Anarchist Manifesto)”的作者 Timothy May,在比特幣白皮書發佈十週年之際撰寫他的看法。

他的回覆是一篇長達 30 頁的批判性文章,詳細闡述了他認爲與現實脫節的行業。

清晰起見,原始信息以虛構的問答形式呈現。除此之外,信息保持不變。

CoinDesk:既然比特幣已經成爲歷史性事件,你認爲白皮書在金融密碼學進步的殿堂中會佔據什麼樣的位置?

Timothy May:

首先,我要說在過去的 10 年裏,我一直帶着某種興趣、一些喫瓜心態和很多沮喪關注比特幣和所有相關的變種。

在殿堂中,它值得一個前排位置,可能是自複式記賬法以來最重要的發展。

我不能代替中本聰發言,但我肯定認爲他不會想到比特幣交易所會有關於 KYC(客戶身份審查)、AML(反洗錢)、護照、賬戶凍結以及向當地警方報告“可疑活動”的法律等嚴厲的規定。這些所有關於“治理”、“監管”和“區塊鏈”的喧囂實際上很有可能會創造一個監控國家,一個檔案社會。

中本聰會吐的。或者至少會致力於他在 2008-2009 年首次描述的比特幣替代品。我無法對我們所處的現狀拍手稱讚,或寫一篇關於已經完成的偉大事物的吹捧文章。

當然,比特幣及其變種——幾個分叉和許多山寨幣變種——或多或少在按照最初的意圖運行。比特幣可以被購買或挖礦,可以以各種快速的方式發送,支付少量費用,收款人得到比特幣,然後她可以在十幾分鍾內賣掉幣,有時甚至更快。

不需要任何許可,沒有中央代理,甚至不需要各方之間的信任,而且比特幣可以被獲取並保存多年。

但這場席捲金融界的海嘯也留下了許多混亂和破壞。知識地震的殘骸、失敗的實驗、熊彼特的“創造性破壞”。它還沒準備好登上黃金時間的舞臺。誰會指望自己的母親“在 Github 上下載最新客戶端,在這些平臺中的某個上編譯它,使用終端重置這些參數?”

我看到的是數億資產的損失,這些是一些編程錯誤、盜竊、欺詐,以及基於拙劣想法拙劣編程但沒有足夠多能夠完成宏大計劃的天才的首次代幣發行(ICO) 所帶來的。

如果這破壞了敘事,抱歉。但我認爲這個敘事很糟糕。中本聰做了一件很棒的事,但故事遠未結束。她 / 他 / 它甚至承認過,2008 年的比特幣版本不是從神那裏收到的某種最終答案。

CoinDesk:你覺得加密朋克社區中的其他人是否認同你的觀點?是什麼在吸引人們對這個行業的興趣,或者是什麼在扼殺它?

Timothy May:

坦白說,中本聰白皮書中的新穎性(然後是早期類似絲綢之路的用途)吸引了許多人進入比特幣世界。如果這個項目是關於“與監管兼容”、“銀行友好”的東西,那麼興趣就會很小。(事實上,早先有一些讓人昏昏欲睡的電子轉賬項目。“SET(Secure Electronic Transfer,安全電子轉賬)”就是這樣一個無聊透頂的項目。)

它沒有有趣的創新,99% 都是法律術語。加密朋克們就忽略了它。

確實,當“金融密碼學”領域真正走起來時,我們中的一些人在場。除了 David Chaum、Stu Haber、Scott Stornetta 和其他幾個人的工作外,大多數學術密碼學者主要專注於密碼學中的數學,他們還沒有太關注“金融”方面。

這一點過去十年中當然發生了變化。至少有成千上萬的人涌入比特幣、區塊鏈,幾乎每週都有大型會議。可能大多數人對大致開始於 2008-2010 年的“比特幣時代”感興趣,但也有一些重要的歷史可追溯到這之前。

歷史是人們理解事物的一種自然方式……它告訴你一個故事,一個線性的敘事。

我不會過多猜測未來。自 1988 年到 1998 年,我對由 1988 年的“加密無政府主義宣言(The Crypto Anarchist Manifesto)” 和 1992 年開始的加密朋克小組和郵件列表所帶來的一些“顯而易見”的後果表達過想法。

CoinDesk:聽起來你認爲比特幣並沒有真正踐行其理念,或者說比特幣社區並沒有堅持其密碼朋克的根源。

Timothy May:

是的,我認爲貪婪、炒作和那些關於“上月球!”以及“HODL”的喧囂是我見過最大的炒作浪潮。

這種炒作不僅僅是“荷蘭鬱金香”式的巨大價格上漲,而是在於數百家公司、成千上萬的參與者和無休止的報道,還有英雄崇拜。這比我們在互聯網泡沫時代看到的炒作要多得多。我認爲那些會議上的演講、白皮書和新聞發佈會得到了太多太多宣傳,太多太多“把戲”正在上演。

人們和公司正在試圖佔領地盤,有些甚至在基礎概念顯而易見的變體上申請數十甚至數百項專利,即使這些主題在 1990 年代已被廣泛討論過。我希望專利系統能駁回其中一些(儘管可能只有在巨頭們進入法律戰時纔會如此)。

隱私(或匿名性)和“客戶身份審查”方法之間的緊張關係是核心議題之一。這是“去中心化、無政府主義、點對點”與“中心化、許可、後門”之間的對抗。要明白,很多隱私社區成員——密碼朋克、中本聰、其他先驅的明確願景是一個無許可的、點對點的貨幣轉移系統,有些人設想用其取代“法定”貨幣。

主要的先驅者之一 David Chaum 在“買方匿名(Buyer Anonymity)”問題上非常有遠見。例如,一個大型商店可以在不知道買方身份的情況下收到商品付款。(這顯然不是如今的情形,沃爾瑪、好市多等商店都會詳細記錄顧客的購買信息,而警方調查員可以購買這些記錄或通過傳票獲取這些記錄。在某些國家甚至以更陰險的方式獲取。)

請記住,有很多理由讓買方不想透露購買偏好。但買方和賣方都需要防止追蹤:在許多國家,避孕信息的賣方可能比單純購買此類信息的人面臨更大風險。還有對宗教、歷史、法律的褻瀆與冒犯和政治行動主義。像 Digicash 這樣的方法專注買方匿名(如商店購物者或收費公路上的司機),但缺少一個關鍵因素:大多數賣方因爲他們的言論或政治而被追蹤。

幸運的是,買方和賣方本質上是同構的,只需在一些箭頭方向上做些改變(“第一類對象”)。中本聰所做的基本上是通過讓買方和賣方都無法被追蹤來解決“買方”/“賣方”可被追蹤性的所帶來的緊張關係。顯然並不完美,這也是爲什麼還有這麼多後續活動。

CoinDesk:所以,你的意思是比特幣和加密貨幣的創新者需要對抗現有的權力,而不是與他們合作,才能實現真正的創新?

Timothy May:

是的,如果加密貨幣只是成爲另一個 PayPal,另一個銀行轉賬系統,那對許多人來說並沒有多大意義。令人興奮的是繞過那些把關者、收費者和中間商,這些人決定了例如維基解密這樣的機構是否能收到捐款以及允許人們向國外匯款。

試圖“監管友好”很可能會扼殺加密貨幣的主要用途,這些用途不僅僅是“另一種形式的 PayPal 或 Visa”。

“區塊鏈”技術的更普遍使用是另一回事。很多用途可能是符合監管的。當然,許多提議的用途——比如將供應鏈記錄或其它什麼放在各種公共或私人區塊鏈上——沒有太大意思。很多人指出這些“分佈式賬本”甚至不是新發明,只是帶有備份的數據庫的某種變體。此外,認爲公司想要將合同、材料採購、發貨日期等信息公開是很天真的想法。

請記住,人們對比特幣的興奮主要在於繞過控制,能夠實現像絲綢之路這樣新奇的用途。它是很酷很前衛的東西,不只是另一個 PayPal。

CoinDesk: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們應該跳出框架,嘗試以各種方式思考,新穎地應用技術,而不是僅僅重塑我們已經知道的東西?

Timothy May:

人們應該做他們感興趣的事情。這就是大多數創新事物如 BitTorrent、混合網絡(Mix-nets)、比特幣等的誕生方式。所以,我不確定“嘗試以各種方式思考”是否是最好的表達方式。我的直覺是,意識形態驅動的人會做出有趣的事。企業式的人可能在“嘗試以各種方式思考”方面表現不佳。

金錢即言論。支票、借據、交付合同、哈瓦拉銀行,都被用作金錢的形式。Nick Szabo 指出,比特幣和其他一些加密貨幣具備黃金的大多數甚至所有特性,而且還有更多:沒有重量、很難被偷竊或查封、可以通過最粗糙的電線發送,而且只需幾分鐘,不像金條搬運時需要長時間的貨運航班。

但是,無論是紙幣、硬幣還是看起來正式的支票都沒有什麼神聖不可侵犯之處。這些都是依賴於如銀行或民族國家等“受信任第三方“的”中心化”系統,由法律或皇權保證來確保其價值。

相比之下,發送比特幣相當於在“說”一個數字(數學比這更復雜,但大致是這個意思)。禁止說一個數字相當於禁止某種言論。這並不意味着技術無法被阻止。曾經有“打印 PGP 代碼”,或者 Cody Wilson 的 Defense Distributed,對此巡回法庭的裁決是——印刷文字很少在第一修正案的範圍之外。

CoinDesk:這難道不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嗎?能夠說明如果我們要在區塊鏈的基礎上重建整個經濟,或者部分經濟,難道不需要一些審查(強制執行法律的能力)嗎?

Timothy May:

不可避免會與美國或世界其他地方的法律系統有所接觸。像“代碼即法律”這樣的口號主要是願景,並非實際情況。

比特幣系統,就比特幣(加密貨幣)本身而言,基本上獨立於法律。比特幣的支付性質使其獨立於退款、取消交易和其他法律問題。這種情況可能會改變。但在比特幣當前的體系中,一般不清楚交易方是誰、交易方所在的司法管轄區、甚至不清楚適用的法律。

儘管如此,我以爲幾乎所有新技術都有一些某些人不喜歡的用途。古騰堡的印刷機肯定不受天主教會的歡迎。這類例子比比皆是。但這是否意味着印刷機應該由官方許可或監管?

新技術通常都有一些不受歡迎甚至更糟的用途(比如對蘇聯不受歡迎的東西對美國人可能並不如此)。避孕信息在愛爾蘭、沙特阿拉伯等地被禁止。例子很多:武器、火、印刷機、電話、複印機、計算機、錄音機。

CoinDesk:有沒有在正確軌道上的區塊鏈或加密貨幣?在你看來,比特幣是否實現了它的願景?

Timothy May:

如我所說,比特幣基本上在按照計劃運行。資金可以轉移、保存(以比特幣形式),甚至可以作爲投機工具。我不能說在其數十種主要變體和數百種次要變體中也是如此。這些變體中很難看到明確且易懂的“用例”。

對我來說,“聲譽代幣”、“注意力代幣”、“慈善捐贈代幣”的相關談論都不夠成熟。而且沒有一種像比特幣那樣成功。即使是有着與比特幣截然不同思路的以太坊,也尚未見到有趣的應用(至少就我所見。我也承認自己沒有時間或意願每天花幾個小時關注 Reddit 和 Twitter 中的評論)。

作爲一個迅速發展的行業,“區塊鏈”中有多條分岔小徑:私人區塊鏈、銀行控制的區塊鏈、公共區塊鏈,甚至是使用比特幣區塊鏈本身。有些用途可能會證明是有用的,但有些看起來只是投機性的、玩具般的。認真的嗎:區塊鏈上的求婚?

大量的小公司、大型財團、替代性加密貨幣、首次代幣發行(ICO)、會議、展會、分叉、新協議,造成了極大混亂,然而幾乎每週都有新的會議。

人們從東京飛到基輔再到坎昆,參加最新的 3-5 天的巡迴派對。最小的會議只吸引了數百名粉絲,最大的明顯吸引了 8000 人。你可以將其與信用卡的直接推廣,或比特幣相對乾淨的推廣進行對比。人們不可能花費精神精力閱讀技術文檔,跟蹤每週的公告和爭論。精神上的交易成本太高,而收穫太少。

據我所知,那些轉移“大額”資金的人使用的都是比特幣或比特幣現金等基本形式,而不是像閃電網絡、Avalanche 或其他 30 到 100 種新東西。

CoinDesk:聽起來你至少對加密貨幣在價值轉移方面的用例持樂觀態度。

Timothy May:

如果在開發(並從中獲利)那些被令人困惑地稱作“加密貨幣”的競賽中,最終發展出世界上前所未有的檔案或監控社會,那會是一個悲劇性的錯誤。我只是說有這種危險。

在“客戶身份審查“的法規下,加密貨幣轉賬將不會像我們現在的普通現金交易,甚至是電匯、支票等。如果一套“是一個人(is a person)”認證和“瞭解你的客戶(Know your customer)”治理體系建立起來,情況將比現在更糟糕。一些國家已經在希望這種情況發生。

我們需要反對“互聯網駕照”。

CoinDesk:這有可能。但你可以說今天的互聯網也並不完全符合最初的設想,它仍然在推動人類進步方面發揮了作用。

Timothy May:

我只是說,我們可能最終會對金錢和轉賬進行類似於言論管制的監管。這是一種誇大嗎?如果 Alice 被禁止說“我今天給你一個漢堡,下週我願意付你一美元”,這不是言論限制嗎?“瞭解你的客戶”同樣可以應用於書籍和出版:“瞭解你的讀者。”唉!

我說的是有兩條路徑:自由 VS 許可和中心化系統。

這個分叉口在大約 25 年前就被廣泛討論過。政府和執法部門並沒有真正反對:他們看到了分叉的到來。今天,我們有追蹤、廣泛使用的掃描儀(在電梯、關鍵點)、加密工具、現金、隱私保護、追蹤工具、掃描、強制解密、後門、託管等。

在一個人的智能手機或計算機可能攜帶數千兆字節的照片、通信、商業信息的時代——這些信息比《權利法案》制定時整個房屋所能承載的多得多——對電話和計算機的隨意攔截令人擔憂。許多國家比美國還要糟糕。我們需要新的工具來保護數據,立法者也需要接受教育。

正在顯示出將區塊鏈企業化的跡象:有幾個大型財團,甚至是希望“遵守監管”的卡特爾(壟斷利益集團)。

有人可能會認爲法律保護和司法監督會阻止過度行爲……至少在美國和一些其他國家是這樣。然而,我們知道即使是美國也曾採取過殘酷行爲(清洗摩門教徒、殺戮和迫使美洲原住民死亡、私刑、非法監禁有日本血統的人)。

某些國家會用強大的“瞭解你的作者”(延伸自“瞭解你的客戶”)做什麼?

CoinDesk:我們還在談論技術嗎?這不是權力和權力平衡的問題嗎?即使互聯網變得更加中心化,它難道沒有帶來好的東西嗎?

Timothy May:

當然,互聯網海嘯帶來了很多好處。

但是,有國家已經在使用龐大的數據庫——在搜索引擎公司的幫助下——來編制“公民可信度”評級,這些評級可用於將其排除在銀行、酒店、旅行的服務之外。社交媒體巨頭們正急切地幫助建立檔案社會的機器(他們聲稱並非如此,但他們的行爲說明了一切)。

我不想聽起來是像左翼分子那樣抱怨老大哥,但任何公民自由主義者或真正的自由主義者都有理由感到害怕。事實上,幾十年前許多作者就預言了這個檔案社會,並且自那以後工具已經實現飛躍式的進步。

在熱力學和機械系統中,活動部件有“自由度”。一個活塞可以上下移動,一個轉子可以旋轉,等等。我相信社會系統和經濟也可以被類似的方式描述。有些事物增加自由度,有些事物則“鎖定”自由度。

CoinDesk:你是否考慮過寫一些類似於對你以前作品的新詮釋的、關於當前加密時代的權威作品?

Timothy May:

不,我沒有這樣的打算。我在 1992 到 1995 年期間花了大量時間,每天寫作數小時。我不想再做一次。沒有就這個話題出一本真正的書是有點遺憾,但我接受這一點。

CoinDesk:讓我們回顧一下你的歷史。根據對密碼朋克興起時代的認識,你認爲它和現在的加密貨幣有任何相似之處嗎?

Timothy May:

大約 30 年前,我開始對強密碼學的潛力感興趣。我不太關心它有關“發送祕密信息”的那部分,而是關心它對貨幣、繞過國界、讓人們在沒有政府控制的情況下進行交易、自願結社的影響。

我稱之爲“加密無政府主義”,並在 1988 年寫了《加密無政府主義宣言》,它在形式上鬆散地基於另一篇著名宣言。它的基礎是“無政府資本主義”,一種衆所周知的無政府主義變體(與俄羅斯無政府主義者或工團主義者無關,它只是關於自由貿易和自願交易)。

當時,有一個主要會議——Crypto,還有兩個不太受歡迎的會議——EuroCrypt 和 AsiaCrypt。學術會議幾乎沒有論文涉及密碼學與經濟和制度(政治,如果你想這樣稱呼)的聯繫。一些與博弈論相關的論文非常重要,比如 Micali、Goldwasser 和 Rackoff 的“零知識交互證明系統(Zero Knowledge Interactive Proof Systems)”這項令人震驚的工作。

我花了幾年時間探索這些想法。在 1986 年從英特爾退休後(感謝百倍增長的股價!),我每天花很多時間閱讀密碼學論文,思考即將會具有可能性的新結構。

比如網絡空間的數據避風港(Data havens in cyberspace)、新的金融機構、隨時間釋放的密碼(Timed-release crypto)、隱寫術數字死信箱(Digital dead drops through steganography),當然還有數字貨幣。

大約在那時,我遇到了 Eric Hughes,在我聖克魯斯附近的住所他來拜訪。我們策劃了一次聚會,召集所認識的一些最聰明的人來討論這些東西。1992 年夏末,大家在他奧克蘭山新租下的房子裏見面。

CoinDesk:你提到密碼學對於貨幣的影響......當時有沒有預料到像比特幣或加密貨幣這樣的東西會出現?

Timothy May:

諷刺的是,在第一次會議上,我分發了一些我在玩具店買的“大富翁”紙幣。(諷刺的是,多年後,當比特幣在 2009-2011 年間首次交易時,在大多數人眼中它看起來就像玩具錢——比如那個披薩的故事!)我把這些紙幣分發給大家,用它來模擬一個強密碼的世界——有數據避風港、黑市和混合器(Remailers, Chaum 稱爲 “Mixes”)。像後來的“絲綢之路”這樣的系統非常有趣。(不止一個記者問我爲什麼不廣泛散播“黑網(BlackNet)”的概念證明。我的回答通常是“因爲我不想被逮捕和監禁。”在美國,提出想法和寫作至少目前屬於受到保護的言論範疇。)

我們開始每月至少見一次,並迅速形成了一個郵件列表。John Gilmore 和 Hugh Daniel 主持了這個郵件列表。沒有審覈,沒有篩選,沒有“審查(Censorship)”(廣義上的審查,而不只是指政府審查)。“無審覈(No moderation)”政策與“無領導(No leaders)”相結合。

雖然大約 20 個人寫作了其中 80% 的文章和消息,但沒有真正的結構。(我們也認爲這會更好地保護我們免受政府的起訴。)

當然,這與多中心、分佈式、無需許可的點對點結構相吻合。這是一種無政府主義的形式,真正意義上的 ”An arch(無政府)”或“無頂(No top)”。David Friedman 在他 20 世紀 70 年代中期著名的《自由機器》(The Machinery of Freedom)中探討了這一點。還有 Bruce Benson 的《法律的企業》(Enterprise of Law)。

他研究了沒有統治權威的法律系統所承擔的角色。當然,無政府主義是大多數人的默認和首選模式——選擇他們喫什麼,和誰交往,看什麼讀什麼。而每當某個政府或暴君試圖限制人們的選擇時,他們通常會找到繞過限制的方法:避孕、地下文學、非法的無線電接收、複製磁帶、U 盤……

這可能影響了後來中本聰對比特幣的設計。

CoinDesk:你還記得第一次看到中本聰的信息時自己的反應嗎?你還記得對這些想法的感受碼?

Timothy May:

當時我在做其他事情,沒有關注這些辯論。我的朋友 Nick Szabo 大約在 2006-2008 年間提到過其中一些話題。像很多人一樣,我在剛開始聽到中本聰的白皮書以及早期的“玩具”交易時,只是略微感興趣。它看着不太可能變得像今天這麼大聲勢。

他 / 她 / 他們討論了數字貨幣可能的運作方式,以及使其有趣的必要條件。然後在 2008 年,中本聰發佈了“他們”的白皮書,引發了大量辯論,但也伴隨着大量懷疑。

2009 年初,“比特幣”的一個內測版本發佈。Hal Finney 和中本聰進行了第一次比特幣交易。還有其他幾個人。中本聰自己(他們自己?)甚至說比特幣的價值很可能要麼會歸零要麼變得非常高。我想很多人要麼沒有關注它,要麼認爲它會歸零,只是信息高速公路上的另一片廢墟。

那個衆所周知的買披薩事件表明,大多數人認爲它基本上是玩具錢。

CoinDesk:現在還認爲它是玩具錢嗎?還是其緩慢增加的價值已經讓你在心中打消了這個看法?

Timothy May:

不,它不再只是玩具錢。在過去幾年裏就已經不是了。但它還沒有成爲現金的替代品。對於銀行轉賬、哈瓦拉銀行等,它確實在發揮作用。它作爲一個貨幣轉移系統在運作,對於黑市等也是。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炒作,這樣的瘋狂。即使在互聯網泡沫時期,Pets.com 和人們談論購買“JDS Uniphase”股票賺了多少錢的時代,也沒有這麼誇張。(泡沫破滅後,硅谷的笑話是“這個新的初創公司叫‘待租空間(Space Available)’嗎?”到處都是空建築。)

我仍然認爲加密貨幣太複雜了......硬幣、分叉、分片、鏈下網絡、有向無環圖(DAG)、工作量證明與權益證明,普通人不可能跟上這一切。真正的用例是什麼?人們談論最終會取代銀行系統或信用卡、PayPal 等,這些很好,但它現在能做什麼?

我聽到的最有說服力的例子是有人向被 PayPal、Visa(等)、或銀行和電匯阻止的對象轉賬。其餘的都是炒作、宣傳、HODL、發財的垃圾。

CoinDesk:那麼,你認爲這是件壞事。你不認可這種”隨着時間推移,事情被有些隨意地逐漸建立起來”的論點嗎……

Timothy May:

事情有時確實是以隨意的方式被建立起來的。飛機墜毀,大壩失敗,工程師學習。但整個生態系統中有許多明顯的缺陷。編程錯誤、概念錯誤、糟糕的安全方法。數億美元丟失、被盜、被鎖在時間保險櫃的錯誤中。

如果銀行在“哎呀,我的鍋!”的情況下丟失了這種數額的錢,肯定會引發巨大的怒吼。當保險箱被撬開時,製造商會研究這些缺陷——我們現在稱之爲“攻擊面”——並改進。不僅客戶——銀行——被鼓勵升級,而且他們的保險費率也因新保險箱而降低。我們迫切需要在加密貨幣和交易所中引入類似的機制。

大學甚至不能足夠快地培訓出基礎的“加密貨幣工程師”,更別提研究人員了。加密貨幣要求很多複雜領域的知識:博弈論、概率論、金融、編程。

任何孩子都能理解像 25 美分硬幣那樣的東西可以“做什麼”,她會看到別人使用 25 美分硬幣和美元鈔票,工作原理很清楚。

當我第一次拿到信用卡時,我並沒有花很多時間閱讀手冊,更別提下載錢包、冷存儲工具或保持跟進協議的更新。它就是能用,錢也不會憑空消失。

CoinDesk:聽起來你不喜歡創新和投機在這個行業的彼此交織……

Timothy May:

創新是好的。我在芯片行業見過很多創新。但我們不會每週都開會!而且我們也沒有宣佈那些還只有最粗略的想法的新產品。我們也沒有如此隨意地成立新公司。我們也沒有通過首次代幣發行籌到 1 億美元,坦率地說,這些錢來自於希望捕捉到下一個比特幣的天真投機者們。

我有一些朋友在加密貨幣公司和交易所工作,他們的主要興趣似乎是投機。這就是爲什麼他們經常把自己的加密貨幣放在交易所:爲了快速交易、做空、對衝,而不是爲了買東西或在常規渠道之外轉移資產。

CoinDesk:然而,你似乎對這個主題非常瞭解……聽起來你可能對它“應該”是什麼有具體的想法。

Timothy May:

我可能花了太多時間關注 Reddit 和 Twitter 的帖子(我沒有 Twitter 賬戶)。

它“應該”是什麼?俗話說,大街會爲技術找到自己的用途。曾幾何時,絲綢之路及其變體推動了廣泛使用。最近,是 HODLing,即投機。我聽說在線賭博是以太坊的主要用途之一。讓那些傻瓜燒掉他們的錢吧。

這些泡沫和炒作值得嗎?加密貨幣會改變世界嗎?可能會。未來無疑是在線的、電子的、無紙化的。

但歸根結底,炒作太多,宣傳太多,而真正理解這些理念的人卻很少。這幾乎就像是人們意識到外面有一個完整的世界,然後成千上萬的人開始在自家的後院建造船隻。

有些人會成功,但大多數人要麼停止建造船隻,要麼在海上沉沒。

我們曾經非常重視宣言(Manifestos),它們不是強加認同的方式,而是對於如何前行的建議。有點像是給貓建議……你無法命令貓,你只能提出建議,有時候它們會接受。

最後的想法

不要僅僅因爲某件事聽起來很酷就去使用它……只有當它真正解決了些問題時再使用它(到目前爲止,加密貨幣解決了一小部分人的問題,至少在第一世界)。

我們所認爲的大多數問題都無法通過加密貨幣或任何其他技術來解決(大多數人並不感興趣像“更好的捐贈系統”這類東西)。

如果你涉及危險交易——毒品、避孕信息——要進行嚴格的“操作安全”實踐……看看 Ross Ulbricht 是如何被抓的。

數學不是法律。

加密貨幣遠未達到對普通人(甚至技術人員)來說的可用性,路還很長。

關注自由(Liberty)和交易、言論自由(Freedom),迴歸最初的動機。別花時間試圖造對政府友好的金融替代品。

記住,外面有許多暴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