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跑了半個地球,先後去了迦納首都阿克拉、瑞士第一大城市蘇黎世、中東經濟門戶杜拜,當然還有輻射東南亞的新加坡和背靠中國內地的香港,主要是參加幾個產業會議,順便考察一下當地的 Web3 產業發展機遇。加上去年我跑過的盧安達,長居的澳洲和一直最為關注的中國內地,我現在對於這些地方區塊鏈和 Web3 的現狀和發展前景,算是有一些直觀認識和判斷,拿出來跟大家分享一下。
偏頭防彈
首先要界定清楚,我說的「區塊鏈和 Web3」到底是個什麽,因為每次我講這些內容的時候,就會有一幫人跳出來說,啥區塊鏈?啥 Web3?跟 Crypto 啥關係?為了對付這些偷襲的子彈,讓我先偏一偏頭,解釋一下我的立場。
是這樣的,區塊鏈技術催生了一個新的產業叫加密數位經濟,簡稱 Crypto。跟其它產業一樣,Crypto 也有實體部分和交易部分。跟其它產業不一樣的是,由於區塊鏈本身就是價值網路協議,自帶交易基礎設施,所以 Crypto 在內部就可以完成資產的表達和交易,而不用像其它產業一樣,要跑到一個專門的外部場所去交易。這個特點太突出了,太亮眼了,所以 Crypto 產業最初這十年幾乎所有的熱點都是圍繞交易環節展開的。但是這並不是說 Crypto 沒有實際業務,只要追問一句,你交易的資產是什麽呢?那還是要由實際業務來決定。
現在在這個產業裡,圍繞實際業務,有三條進路:
第一條進路就是投機賭博,現在這個產業裡很多項目都是這種,前台一個幣,後面全是戲。好一點的是迷因,明白告訴你我啥也沒有,就是個文化衫,開放式賭局。比較惡劣的是裝模作樣做業務,外界以為有啥,其實都是假的,實際就是龐氏騙局。
第二條進路是「產業區塊鏈」或者 RWA,就是區塊鏈數位資產對接現實世界裡的業務。
第三條進路是 Web3,典型代表就是比特幣、以太坊、Solana 這種,下面確實有業務,而且這個東西是開放網路裡的基礎設施或者應用。
我一直專注於產業區塊鏈和 Web3 這兩條路,認為這才是長期可持續的正路,我發起的項目也都是強調實際業務,慢是慢一點,但心裡踏實,而且我堅信長期來說收益更大。當然我接觸這個產業裡大多數的玩家都是交易型的,捕捉交易機會獲利,不太關注實際業務。
搞實際業務的和搞交易的,這兩類人其實都需要。但我這樣的人發表觀點,很多時候就被交易型玩家所不理解甚至嘲諷,所以我這裡要特別說明一下,我講的是 Crypto 產業裡的「實體業務」部分,所以在論述時,經常使用「區塊鏈和 Web3」這麽冗長的表述。至於有很多只搞交易,又不太善于思考的人,一口咬定 Crypto 裡沒有實際業務,就是個純賭局,這種淺薄愚蠢的觀點,我就不花時間反駁了。
資訊化大架構裡的區塊鏈和 Web3
不管是產業區塊鏈還是 Web3,實際上都應該放在資訊化的架構裡來看待。資訊化是整個人類文明的一個持續不斷的大過程,綿延了數萬年,是個大架構。不過我們通常說的資訊化,就最近這幾十年的事兒,主要是基於數位電腦和網路的資訊化。這個過程,實際上是從軍事工業萌芽,在企業端發展起來的。後來消費網路異軍突起,大大改變了整個資訊化的路徑和格局,創造了一個新範式。
現在,區塊鏈和零知識證明等技術有可能創造第三個資訊化的範式。這個新範式,在企業端的發展就是產業區塊鏈和 RWA,在消費網路端的發展就是 Web3。
為什麽敢說是新範式?因為區塊鏈重新定義了網路中的帳戶體系和資源託管模型,這與現在的中心化網路是從 DNA 上就不同,所以它要麽完全發展不起來,只要發展起來,就一定是傳統網路沒有見過的新物種。
而在數位時代,新物種無論現在多麽弱小,都是不容忽視的,因為它一旦長大,就可能帶來一種你完全無力抵抗的新維度上的競爭。而在產業區塊鏈和 Web3 之間,我的基本看法是,Web3 會比產業區塊鏈來得更快更猛,所以現在應該聚焦於 Web3 的討論。而要討論 Web3 在全球不同地區的發展機會,要先看看各個地區資訊化發展的形式。
現在全球資訊化的整體形勢是什麽呢?簡而言之,就是中美兩國在搞人工智慧和機器人競賽,歐洲澳洲在失眠,而非洲和東南亞的高成長國家在進行第一次大規模的資訊化建設,而新加坡和杜拜,則希望在這個過程中吃到最大一塊紅利。
下面分不同地區談一下我的印象。
失眠的歐洲和澳洲
歐洲和澳洲的情況表面很像。兩個地區的網路基礎設施都還不錯,但沒有出現引領性的大企業,實際應用的深度和創新水準比較中美差了一大塊。對於區塊鏈、Web3 和通證化這些新技術、新趨勢,他們都知道,也都關注,但實際態度是葉公好龍。也就是說,原則上,既然是創新,都很歡迎很支持,但你要是當了真,認真去推動,那麽一遇到具體問題、具體矛盾,馬上就裹足不前。所以現在兩個地區都是這樣,眼睜睜的看著有這麽個事,睡又睡不著,起又起不來,所以說是失眠。
不過我認為兩個地區失眠的底層邏輯是不一樣的。澳洲的問題是缺乏動力,自身日子太好過,創新這種事情,隨遇而安,跟著美英走就是了。美國沒有做起來的技術,咱也不急著搶那個頭彩,英國沒有定好監管規則,那咱就先等著。實際上我在澳洲居住多年,這裡的管制比較寬鬆,市場不大不小,真的要積極做事做事的話,空間是有的。但是只要跟本地的公司或者人一合作,你就會發現他們沒有多大積極性。但凡有點難處,就各種退堂鼓,天空飄來六個字:「懶得動,沒必要」。
歐洲則不同,他們並非沒有自主發展的想法,也不是看不到區塊鏈技術的價值,但是他們的治理機制太複雜,條文繁瑣,束縛太多,幹不動。我在瑞士參加歐洲的 FinTech 會議,通證化(Tokenization)是絕對主角。但是各方諸侯的發言,格式都差不多,先充分肯定區塊鏈和通證化的價值和意義,表達對其長遠前景的信心,然後一談到當下,就拉出一個長長的清單,這個約束,那個限制。天下之事最不可為者,名為必由之路,實則有不測之坑。依我看,歐洲的事情難辦。
所以兩個地方都是失眠,一個是懶得動,一個是被綁住了手腳動彈不得。
互鎖的中國內地和香港
中國是行動網路時代的最大贏家,照理來說是 Web3 革命最有資格的引領者。但是歷史反覆證明,上一個週期的贏家反而特別容易在下一個週期中掉隊。很多人將此歸結於路徑依賴,也就是說利益集團即使明明知道正確的方向,也會出於維護既得利益的目的,捨大家保小家,選擇保守的路徑。但我認為在中國網路產業,冒險精神和自我革命的血性還是有的,因為路徑依賴並不是主要問題。如果說有問題,問題主要還是出在認識上。
理想上,中國對於 Web3 最好的態度,當然是放水養魚,水大魚大,只要把一些關鍵關節控制好,其實鬧不出什麼亂子,反而會有大的收穫。但是,眾所周知,中國現在處在一個以國家戰略為指引,加強政府管制的時期。如果一個科技方向,政府形成了定見,那麼就探索和嘗試的空間就有限了。
那麼對於區塊鏈和 Web3,到底政府形成了怎樣的定見呢?
很多人一說起這個話題,就一聲嘆息說中國已經徹底封殺了這個方向。對此我並不同意,我認為中國對區塊鏈這個技術方向還沒有形成定見,還在考察,只是目前在行動上不得法。
中國經過前幾十年科技產業發展,其實對於科技創新的不可預測性和顛覆性,是有較為深刻的認識的,不會輕易否定某一個具體的科技方向。這一點正反兩方面的經驗教訓都很充足。前蘇聯未能準確預見矽基半導體、大規模整合電路、電腦微型化和網路技術的發展,是導致其科技和經濟競爭失敗,進而徹底崩潰的很重要的原因。而中國在行動網路時代很好地裂變和孵化出一大批商業新物種,也是上一個週期中國網路產業傲視天下的關鍵原因之一。現在中美競爭的大形勢很難逆轉,如果點錯科技樹,付出的代價可能是全局性的,所以中國官方在做科技發展方向決策的時候肯定會特別慎重。中國最近提出新質生產力,主要是對中美全面競爭中具有重大戰略意義的科技方向進行重點支持,區塊鏈肯定是候選名單中的一項。
但是區塊鏈這個技術難以捉摸的地方在於,如果僅從理論上去分析,其價值邏輯應該是順暢的,早在 2019 年 10 月,中國最高層就已經對這個問題作出了結論。但是放在實踐中,卻各種阻力和摩擦,始終做不出效果來。
很多人為此就斷言區塊鏈和 Web3 是個偽命題,實踐當中用不起來,或者價值不大。但我認為決策者並沒有這麼淺薄,他們應該不難想到這其中的原因,因為中國資訊化發展歷史上也經歷過類似的局面。
我前面就提到過,中國在上世紀九十年代末搞資訊化的時候,本來是抄美國模式,從產業端開始改造,但是發展很慢。結果沒想到,無心插柳,在原先一片野地上,消費網路異軍突起、狂飆突進,改變了中國資訊化的總體範式。所以中國人都瞭解,你要改造一個舊東西是很難的,發展中的問題要在發展中解決,要在增量上做文章。舊的不碰,讓新的野蠻生長,長大了自然就能倒逼舊的轉型。這個道理,如果說中國人不懂,那這個世界上就沒人懂了。現在情況是同樣的,如果你就非要逼著現在的企業和網路平台去轉型 Web3,那難度是很大的。但是如果你能放出一片空間來讓 Web3 去野蠻生長,那說不定就能搞出什麼新物種來。
可是問題就在於,Web3 這個東西確實不是一般的產業,自帶超強的交易性和投機性,活性十足,稍微一控制不好,就會引發金融方面的麻煩。而現在中國又處在一個對麻煩特別敏感、對穩定要求特別高的週期,面對 Web3 這種亦正亦邪的「壞小子」,要讓決策者下決心就不那麼容易。跟進吧,可能會衝擊現有的大企業和產業格局,可能會引發一些亂象,還可能會加重金融監管負擔。不跟吧,任由這個東西放到國際上去裂變反應,不知道人家會裂變出什麼怪物,也不知道這樣的怪物會產生多大的影響,搞不好就會倒過來令自己處於非常不利的地位。
因此,中國在發展 Web3 這件事情上是有些舉棋不定的,進則投鼠忌器,退則有踏空之憂。很多人認為,香港作為一個區塊鏈試驗區,就承載著特殊使命,幫助中國大陸摸摸 Web3 的石頭。
但是香港這個地方,雖然貴為國際金融中心,但是其實核心的優勢全部集中在金融交易上。你讓他幹點實體經濟,「我不當大哥很久了」。當年搞網路就沒搞起來,如今連電影都不會拍了,現在指望他去獨立探索全球網路產業的新範式,無論是從產業基礎、人才儲備還是市場規模,其實都是關山難越。所以在實踐中,香港的公司,不管你天球河圖,金人玉佛,我只聚焦「交易」這一點,因為只有這一件事情是香港的比較優勢。這顯然與為大陸探索 Web3 新範式這樣的需求相去甚遠。
當然,數位資產交易在 Web3 當中是一個關鍵節點,假如大陸的 Web3 產業能夠發展起來,香港能夠做好交易這一件事,也就足夠了。但是現在的問題是,大陸等著你香港作為特區探索出一條道路來才好去發展 Web3,而香港等著你大陸 Web3 產業提供數位資產來交易賺手續費,兩邊互相等,誰也破不了局,就成了互鎖局面了。
東南亞和非洲的大機會
中國如果在 Web3 方面不破局,那麽全球最有可能開辟新局面、裂變新怪物的地區,一個當然還是美國,另一個,我以為就是東南亞和非洲。美國,我還沒去,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但最近兩年,我到非洲和新加坡去的次數多,待的時間長,有些觀察。
這幾年東南亞和非洲的一些國家開始進入高速經濟成長階段,經濟規模雖然還不大,但是捲入數億人口,潛力很大,對資訊化建設提出了迫切的需求。於是這些國家正在經歷第一次大規模 IT 和網路建設。中國上世紀九十年代開始也經歷了這樣一個過程,所以我們不陌生。所謂一鼓作氣,第一次爬科技樹,好奇心最重,心態最開放,誠意最足,積極性最高。這些國家現在就在這個階段。
不過跟中國相比,他們的很多基礎邏輯又有所不同。中國 IT 建設起步的時候,正是冷戰結束,全球化勢如破竹的歷史階段,所以中國基本上採取拿來主義,直接引入美國技術和成套解決方案,並沒有過多考慮什麽自主可控、數據主權、隱私保護之類的需求。直到 2013 年稜鏡門事件爆發以後才回來補這一課,並且走出了以消費網路為核心架構、以超級網路平台為主力的特色的資訊化道路。
現在亞非國家經濟快速發展,也需要配套的 IT 建設,但是時代變了,邏輯也變了。一是全球化時代結束,中美在很多產業展開激烈競爭,兩虎相爭,漁翁得利,這些國家擁有較大的選擇空間。二是數據主權和隱私保護的觀念增強了,哪怕再弱小的國家和企業,也不願意在外國大公司的數位稜鏡裡裸奔。三是網路的巨大成功所產生的示範效應,使得稍具規模的經濟體,都希望扶植和建立自己的平台,肥水不流外人田。
這幾個變化帶來一個什麽後果呢?就是原來美國大公司創造,後來由華為這樣的中國公司演繹到極致的那種大公司擴張的模式,現在走不通了,或者至少阻力大大增加了。就拿數據隱私保護來說,原來的模式,大公司們只要跟使用者簽一紙承諾,然後隔三差五地發發公關稿自我標榜一下,就可以長驅直入,拿到使用者的全部數據,背後想怎麽賣怎麽賣,想怎麽分析怎麽分析,所獲得的收益統統裝進自己腰包,使用者別說反對,連知道都不知道。這樣的好事,以後不會再有了。
現在這些國家搞網路,都希望扶植自己的平台。外國大公司可以進來賣設備、賣技術、可以參與建設、可以幫著培養人才,但是你要直接把觸角伸到我的經濟末梢,讓我們無條件加入你的網路,成為你大國網路平台的一個地市級子網,對不起,這個我懂,這個叫數位殖民主義,我們可沒這麽幼稚。
可是問題就在於,網路這個東西是有網路效應的。中國網路平台面向全中國,美國網路公司面向除了中國的全世界,這樣建立起來的網路才有規模效益,做大才能做強。你們每個國家不願意加入一個大的網路,都要扶植自主平台,結果這一小片,那一小片,一個個都發育不良,不僅沒有規模效益,而且給跨境的合作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這些國家的有識之士對這個問題是瞭解的。我在迦納參加一個會議的時候,有一個南非的產業領袖發言說,非洲人言必稱非洲,但哪裡有非洲?這裡只是一個被殖民者碎片化的大陸,50 多個國家,48 種貨幣,內部經濟交流無比繁瑣,對外貿易遠超大陸內的相互貿易,所以他想搞一個非洲數位經濟共同體。我去盧旺達的時候發現,他們一個一千三百多萬人的國家,類似「支付寶」這樣的支付網路有十幾個,大多只有幾萬到幾十萬使用者,把這麽點市場切得稀碎,哪家都做不大、做不強。同樣的問題,東南亞也存在。
說到這裡,區塊鏈和 Web3 對於非洲和東南亞國家資訊化建設的價值就體現出來了。一個是所有權明晰,二是防篡改,建共識,傳遞信任,三是價值網路下沈到網路協議層,大家業務分開,但交易方面可以整合互聯,利益也能共享,四是配合零知識證明等技術,隱私保護也能解決得很好。有這麽多優點,再加上他們在資訊化上初生牛犢不怕虎,又沒有很強大的既得利益集團阻撓,這就不難解釋現在全世界對區塊鏈和 Web3 技術最熱情、最好奇的地區集中在非洲和東南亞了。
我在跟這些地方的人士交流的時候,能夠真切地感受到他們身上對於 Web3 技術質樸的熱情和期待,他們是真的想用 Web3 技術解決實際問題。而在其它地方,這種質樸的熱情現在已經比較稀缺了,更多的人只關心怎麽搞錢。而這也是我認為非洲和東南亞國家進行 Web3 建設的一個重要風險。他們的監管能力比較弱,如果不小心被誤導入歧途,爆幾個雷,態度可能會瞬間一百八十度掉頭。好在前面這樣的事情也發生了不少,所以他們現在普遍也比較謹慎,不那麽容易被忽悠。在區塊鏈與 Web3 方面,他們比較認新加坡和國際清算行這樣的機構。這也就給新加坡帶來了一個獨特的歷史機遇。
新加坡與杜拜:都是中心,但非常不一樣
新加坡明顯看到了東南亞和非洲資訊化和數位經濟的重大機遇,新加坡金管局(MAS)從幾年前開始就啟動了一系列的項目和計劃,並且滿世界到處開會。最近,MAS 提出了「全球一層鏈(GL1)」計劃,牽頭創建一個由各國商業銀行、金融機構和商業機構共同支持、共同使用、共享收益的跨境區塊鏈,比較集中地體現了新加坡在區塊鏈和 Web3 產業的戰略意圖。
明眼人不難看出,新加坡在區塊鏈和 Web3 上的這些戰略,完全不是為其國內市場考慮的,也不是打算像網路大廠一樣那麽霸道地直接把自己的業務鋪設到別國的經濟末梢,而是以東南亞、非洲和其它地區為市場腹地,面向企業提供一個與現有範式共存相容、自願加入、利益共享的價值網路。這個無疑是區塊鏈應用的一個最大公約數,符合東南亞和非洲發展中國家的需求。新加坡本身在金融監管和金融科技產業具有全球的美譽度,特別是在東南亞和非洲國家心目中,堪稱楷模,所以在我接觸的非洲和東南亞國家,無論政府還是企業,對於新加坡牽頭的區塊鏈和 Web3 計劃,普遍是認可和信任的,也更少防備心。因此新加坡確實有可能做成這件事情。
這件事情對新加坡的意義很重大,如果新加坡能夠在東南亞和非洲的資訊化建設中充當一個主要的牽頭者,並且把 GL1 這樣的跨國數位經濟區塊鏈真正用起來,那麽它就可以爭取成為印太地區數位經濟的首都。
但新加坡選擇的這條路線,其實也包含了一個很強的假設,就是區塊鏈和 Web3 是能夠藏在傳統網路之後的,是企業的基礎設施,而不面對普通使用者。像 GL1 這樣的鏈,我們稱為「開放聯盟鏈」,只是向現有的機構開放,普通使用者還是沿用今天的方式使用中心化的網路平台服務,與區塊鏈隔離開。這樣整個 Web3 的落地可以不破壞現有產業格局的情況下,由現有的政府機構和企業牽頭,有序地推進。但如果這個假設出了問題怎麽辦?如果 Web3 將來通過社交或遊戲的方式直接走向大規模應用,如果普通網路使用者都開始擁有一個或多個 Web3 帳戶,並在其中相互進行交流和交易,會發生什麽?毫無疑問,這才是 Web3 最自然的業態,而這種業態勢必會顛覆現有的網路產業格局和應用範式。如果發生這種情況,新加坡就必須調整自己的戰略。
相比之下,杜拜對於 Web3 則採取了一種無為而治的態度。杜拜這個地方,建的像未來城市一樣,但其實是特意做的表面功夫。阿拉伯聯合大公國真正的財富中心在阿布達比。杜拜自己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他們的核心競爭力就是靠著超前的基建、寬鬆的監管和目前還不錯的成本優勢,大規模吸引外國人駐紮。杜拜本身並沒有什麽產業政策,「築巢引鳳,放任自由」,杜拜是真誠的,也是杜拜寫在基因裡的東西。我在杜拜參觀了其歷史博物館,仔細學習了這座城市的歷史。在石油財富改變國家命運之前,杜拜只是一個靠採天然珍珠為生的阿拉伯窮苦小邦,這裡的歷代統治者都對商人採取極為寬鬆和友善的態度。過去杜拜是靠這個政策生存和發展下來,現在也是希望靠這個政策發達起來。
跟新加坡相比,杜拜對於 Web3 的理解差得很遠。新加坡政府可能是全世界最懂區塊鏈和 Web3 的政府,因為懂,所以新加坡有信心去設計戰略,並且積極引導這個產業的發展。但也因為懂,就會對某些業務說不。而杜拜則不同,杜拜這個城市,三百多萬人口裡 90% 都是外國人,從世界各地帶來三百六十行,杜拜政府不可能每行都懂。既然不懂,就不會制定產業政策,提供產業支持,但同時也不會拒絕,所以杜拜政府也想得很清楚,唯有充分放鬆,任由各路能人大顯身手。
在這種情況下,杜拜的優勢是很突出的。如果有對寬鬆的監管有較高要求的業務,放在杜拜是最合適的。現在,杜拜變成了 Crypto 中心化交易所的主要基地,就很清楚地表明瞭它的這個定位。
杜拜的另一個優勢是成本。當然杜拜的成本不低,但分跟誰比,跟東南亞和中國內地比,肯定是很高,但如果是跟香港、新加坡相比,杜拜的成本就太有競爭力了。同樣做一件事情,營運成本比新加坡降低一半,並不是很難達到的目標。因此面向國際市場、團隊規模比較大、又要求監管寬鬆的業務,杜拜可能是不二之選。
所以比較起來,新加坡有明確的鏈上數位經濟戰略,並配套了相關政策和支持,目標是把握住亞非大批國家高速成長成為國際數位經濟首都。杜拜並沒有這樣的戰略,但是勝在寬鬆無為,成本尚有競爭力。
總結
除非中國和美國對於 Web3 產業的態度突然出現戲劇性變化,否則區塊鏈和 Web3 找不到像當年網路、行動網路那樣集各種有利條件於一身的單一大市場。因此,Web3 團隊被迫在新創階段就需要考慮全球的佈局。在我看來,一個比較理想的策略是,立足新加坡和杜拜,積極配合新加坡的戰略,把握東南亞和非洲搞初次資訊化的市場機會,同時也利用好杜拜的監管環境和成本優勢,做好全局優化。
這篇文章沒有提到日、韓和美國,是重要的缺失。主要是因為這段時間我沒有去過,因此沒有發言權。好在下半年我有機會去一趟美國,到時候如果有收獲的話,說不定會補一篇。
【免責聲明】市場有風險,投資需謹慎。本文不構成投資建議,使用者應考慮本文的任何意見、觀點或結論是否符合其特定狀況。據此投資,責任自負。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深潮TechFlow》
原文作者:孟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