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感受:与2016年大选相比,今年美国大选最值得关注的新故事,恐怕不再是特朗普,而是万斯。

特朗普的故事,某种程度上,是一个我们已经熟悉的老故事:在全球化进程中失意的美国底层白人工人阶级,搭配文化保守主义的话语与一个癫狂的政治新人的媾和。执政四年之后,败选下台,拜登登场。彼时许多人感慨日日的自由世界又回来了,民主虽然有其疯狂的时候,但终究还是有它的韧性。心里的wishful thinking是,特朗普虽然癫狂,但将只是历史周期中的一瞬,是一闪而过的流星,是偶然

而万斯的出现,把这种幻觉打碎了,万斯的崛起,是一个2024的新故事。

这是一个关于倒戈的故事。很多人已经谈过他的出身,俄亥俄的贫苦工人阶层,海外参军入伍,负笈耶鲁法学院,他把成长经历写成《乡下人的悲歌》一书,发表于2016年。彼时,他还是一个坚定的特朗普批评者。但八年过去他已经蜕变成特朗普最忠实的支持者,MAGA运动的指定接班人。特朗普喜欢他以前的批评者向他屈膝,因为这些人在转变之后往往更激进、更忠诚,而万斯可能是这些人中跪得最深的一个。他的转变也许有政治投机的成分,但也并非全然违背本心。它代表着时代浪潮的某种变迁。像万斯这样,幼年深受阶层压迫、通过自我努力实现阶层跃升的美国人,在常春藤高校接受过进步主义和种族主义教育的人,也不再相信,民主党代表的左翼运动可以维护美国底层人民的利益,而看似癫狂的特朗普才是这些问题的解法。如果说2016年时,人们仍然把它归因为信息茧房、工人阶级的盲目、底层白人的狭隘,政客的操控,到了2024年,也不得不承认,一切并非偶然,一切有其必然。

这也是一个关于民粹年轻化的故事。万斯才39岁,政治生命还很长。从今以后的至少三十年中,他都将以某种形式持续活跃在美国政坛中。也就是说,特朗普出现了更年轻的替代品。美国的文化中,对活力有着近乎迷信的崇拜。拜登衰老无力,几近受辱。特朗普遇刺不倒,鲜血染面,获得褒奖。万斯的出现,无疑将为这场运动续命。这是一种新形式的民粹,以前在谈到民粹大佬的时候,大家可能想到的是特朗普、是欧尔班、是贝卢斯科尼,都是些老人”。而如今全球都正在出现的新趋势是民粹政客正在变得年轻化,并且往往比他们的前辈更激进。比如在荷兰,人们熟悉的老牌民粹政客Wilders,已经不是政坛里最激进的了,而经常要“让位于”80后新民粹政客ThierryBaudet。民粹政客的年轻化也代表着民粹选民的年轻化。他们得以用更年轻的话语,包装更激进的思想,吸纳更忠诚的受众。

这还是一个关于集中权力的故事。过去八年共和党已经几乎变成了特朗普的政党。在2016年,以新人之姿踏入政坛的特朗普,不得不选择与它各方面都风格迥异的彭斯作为竞选搭档,他尚且需要通过彭斯这样受到共和党建制派支持的伙伴来减小党内的阻力。但到了2024年,特朗普已经彻底完成了对共和党的控制,不再有所忌惮。论资历、论名气、论口才、论政治立场,万斯都不是共和党内的最佳人选,但是他足够忠诚。他用自己对于特朗普绝对的忠诚,获得了信任。对特朗普来说,这一年的大选,终于变成了一次“他想选谁就选谁”的大选。而如果纵览美国几个权力机关当前的均势,如果特朗普再度当选,或许也将变成一届“他(几乎可以)想干嘛就干嘛”的任期。

很难想象,对于整个世界来说,那将不会是一个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