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一众加密货币行业高管创新了企业支持美国大选的方式，其成效显著，所带来的影响范围之广、程度之深，已然远超加密货币行业本身。
文章作者：Sander Lutz
文章来源：Decrypt
文章编译：Ada, MetaEra
TL;DR
由 Coinbase、Ripple 和 Andreessen Horowitz 领导的加密货币游说活动改变了 2024 年的政治格局。
该计划奏效了，但也开创了一个危险的先例。
这个故事是如何发生的？以及它对加密货币及更广泛领域意味着什么？这是 Decrypt 2024 年度故事核心所在。
那是 2022 年 12 月，FTX 刚刚崩盘，成为价值 320 亿美元的泡沫，Sam Bankman-Fried 正在适应巴哈马监狱病房的生活。与此同时，Coinbase 首席政策官 Faryar Shirzad 却心怀一种审慎的乐观情绪。
Shirzad 在国会和白宫内部有着数十年的经验，是一位深谙华盛顿政治生态的内部人士。作为 Coinbase 在 Capitol Hill 的声誉守护者，加密货币交易所 FTX 的倒闭着实让他感到担忧。然而，在那个特定的历史节点，Shirzad 的直觉让他相信这起丑闻或许会在某种程度上孕育出积极影响。
Shirzad 向 Decrypt 透露道：“尽管 FTX 崩溃呈现出诸多令人害怕的层面，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它也会带来一些我们长久以来一直翘首以盼的事：一个围绕加密资产交易领域、清晰明确的联邦框架体系。”
一个众所周知的现象是，其他行业一旦出现不当行为，往往会触发华盛顿立法改革的连锁反应。像 Coinbase 这样的公司，长久以来渴望建立一个完善的加密货币监管框架，并欢迎那些能够对合规运营竞争对手予以奖励的新法律得以出台。
然而，事与愿违的是，这样的法律从未如愿出台。在接下来长达六个月的时间跨度里，大多数政客基于加密行业在 FTX 倒闭事件后所呈现出的复杂且负面的形象，纷纷对其采取回避态度，认为它具有政治毒性。与此同时，少数持有进步理念的立法者则敏锐地抓住 FTX 的倒闭这一契机，将这一标志性事件视作加密货币天生具有犯罪性质的证据，进而在相关的政策讨论与决策中，以此为依据对行业进行更严苛的审视和抵制。
几个月前，加密资产立法投票尚处于风雨飘摇的境地，时过境迁，现在却彻底丧失了成功的机会，毫无生机可言。
直到 2023 年中期，像 Shirzad 这样的加密政策领导者才意识到他们眼下的形势发生了多么巨大的变化。不断努力说服立法者却屡屡碰壁。加密行业现有的游说策略已无济于事。
“我们开始意识到，尽管我们付出了所有的努力，但都毫无意义，”Shirzad 表示。
“我们面临的是一个政治问题，”他说。“为了解决这个政治问题，我们需要一个政治解决方案。”
事实证明，该解决方案实施了美国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企业政治支出战略，该战略将花费约 3 亿美元。这将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彻底扭转加密行业的命运。一些专家认为，这为有影响力的企业对美国政治进程施加前所未有的控制铺平了道路。
“要么做强，要么别做”
到了 2023 年秋天，美国一众财力雄厚的加密货币公司的领导者们逐步达成共识，尽管他们各自政治观点不同，立场不尽相同，但他们别无选择，唯有团结起来，全力以赴确保他们仍处于发展初期的行业得以在困境中生存下来。这些公司的政策专家们带头冲锋，说服他们的老板们——建立加密货币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尽管这样的策略可能会带来许多风险。
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当时还是一个相对较新的政治工具。它诞生于 2010 年美国最高法院的一项裁决，允许个人和企业捐赠无限量的资金来资助政治候选人——只要这些资金不直接用于竞选活动。
这一创新在合法化的那一刻就颠覆了美国的竞选运动。亲以色列游说团体 AIPAC 等政治组织利用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作为手段，以空前的资金量重塑国会竞选。
受意识形态驱动的亿万富翁也对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特别着迷。普林斯顿大学专门研究美国竞选资金史的教授 Hye Young You 告诉 Decrypt，在 2010 年至 2022 年期间，赞助亲民主党或亲共和党的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几乎成为一种政治爱好”，成为美国富有的精英阶层的一项活动。
但是，在整个竞选期内，企业界几乎都对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采取了避而远之的态度。
为什么呢？事实上，政治行动委员会在美国社会认知里常常带有反民主的污名，并且它常与党派之争联系在一起——这种争议性极有可能会疏远一部分公司的客户群体。因此，美国的顶级行业大多将它视为一种得不偿失的事物，认为它带来的问题比产生的价值要多。
“令人惊讶的是，在过往的情形中，企业和行业对特定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的赞助竟如此之少，”她说，“直到这次选举才有所改观。”
2023 年秋季，三家大公司的领导人就是否支持加密货币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展开了辩论，他们意识到这种策略不仅未经测试，而且风险很大。这三家大公司是美国领先的加密货币交易所 Coinbase、加密支付公司 Ripple 和硅谷风险投资巨头 Andreessen Horowitz。
如果加密行业对主要政治人物的攻击失败，或者过度政治化导致品牌声誉受损怎么办？
在 2023 年晚些时候，加密货币行业面临着日益严峻的形势，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对各种加密项目采取了全面而有力的监管措施。任何尝试作出变革应对的做法，相较于消极无为，似乎都要安全得多，仿佛成为了绝境之中不得不奋力一搏的求生之路。
Ripple 首席法律官 Stuart Alderoty 表示：“我们已投资 1.5 亿美元来应对 SEC 的诉讼。我们当然知道，政策不合理会付出高昂代价。”
“做强，或者不做。”
Ripple、Coinbase 以及 Andreessen Horowitz 的领导人毅然作出决策，决心要强化自身的力量，使其强大到前所未有的程度。
他们联系了 Fairshake 的运营者，Fairshake 是一个新成立的加密货币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没有多大的资金和声誉量，在调查了 Fairshake 的领导层后（与其他顶级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相比，Fairshake 的领导层相对缺乏经验），他们决定该计划是可行的——只要所有参与者就几个对未来至关重要的基本问题达成一致。
如果 Ripple、Coinbase 和 Andreessen Horowitz 为 Fairshake 注入数额庞大的资金，他们是否会有勇气去直面强大的现任议员？经过一番纠结之后，答案是肯定的。他们又能否针对两党候选人名单达成共识，以确保联盟的持久性？答案还是肯定的。如果这意味着为了支持亲加密的民主党人而抛弃一直对行业友好的共和党人，那又如何呢？
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不适与纠结——但最终，答案依旧是肯定的，全然不顾及会付出何种代价，大有破釜沉舟之势。
2023 年 9 月，Coinbase 首席执行官 Brian Armstrong 向 Fairshake 捐赠了 100 万美元。次月，Marc Andreessen 和 Ben Horowitz 分别捐赠了 250 万美元。11 月，Coinbase 捐赠了 500 万美元。到圣诞节时，Andreessen 和 Horowitz 又捐赠了 1400 万美元；Coinbase 又捐赠了 1550 万美元。Ripple 与这两家公司一样，向该基金投入了 2000 万美元。
Ripple 的 Alderoty 表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但考虑到其他选择，这似乎是一个合理的决定。”
截至 2024 年初，Fairshake 成功筹集到近 8500 万美元，打破了企业在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筹款方面保持的记录：毕竟全国房地产经纪人协会在 2022 年也只筹集到了相对微薄的 1800 万美元。
到 2024 年总统大选前夕，Fairshake 及其附属的政治行动委员会将筹集近 3 亿美元。
“加密货币选民”与“企业资金死亡之星”
参与者们对后续故事的走向持有不同见解。可以肯定的是，当 2024 年大选开始时，绝大多数民主党议员会呈现出反对加密货币游说活动的态势，虽然一些共和党人表示支持，但大多数人都持矛盾态度。
及至 5 月，加密货币已经成为整个政治领域中一个稳固上升的事业，其蕴含的影响力和雄厚的资金实力在选举中彰显出极为关键的作用，成为左右选举的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
加密政策运动的领导人强调，这一翻天覆地的变化主要归功于由 Coinbase 发起的一场草根运动。这场运动旨在激活所谓的加密选民，并向立法者展示有多少美国人愿意根据加密立场支持或反对候选人。
Fairshake 的支出历史则讲述了另一个故事。今年 2 月，该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豪掷了超过 1000 万美元的巨额资金，成功将加州美国参议院席位的候选人、众议员 Katie Porter（加利福尼亚州民主党人）拉下马。
Fairshake 的财务实力展示在多个方面具有重要意义。首要的一点在于其规模极为庞大。根据 Open Secrets 的数据，仅反对 Porter 的广告支出就比该候选人自己的正面广告支出高出 20 倍。
其次，Porter 并不是特别反对加密货币；她很少甚至从未就这个话题发表过言论。但她是参议员 Elizabeth Warren 的门徒，而 Warren 是一个坚定的加密货币批评者。显然，与 Warren 的关联足以触发加密货币行业的巨额支出。
“Porter 并没有真正反对加密货币，但他们却对她发起了攻击，”Public Citizen（消费者权益倡导非营利组织）的研究主管 Rick Claypool 告诉 Decrypt。“这在候选人心中引起了恐慌。”
今年春季，国会进行了一些与加密货币相关的关键投票：众议院对 FIT21（潜在的加密货币市场监管框架）进行投票，两院对废除 SAB 121（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的一项不鼓励银行持有加密货币的规则）进行投票。
虽然这两项法案一旦签署成为法律都会对加密货币行业产生切实影响，但它们在 5 月份的审议可以说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作为立法者对数字资产立场的试金石。
几个月前，Fairshake 曾表示有意在大选中投入巨资。至关重要的是，当 FIT21 和 SAB 121 提交国会时，这数千万美元尚未用于支持或反对任何大选候选人。
在春季的国会投票期间，Fairshake 的竞选资金悬在 Capitol Hill 上空，“像一颗企业资金死亡之星”，公民自由组织的 Claypool 表示。
结果非常戏剧性：包括 Nancy Pelosi 在内的 71 名众议院民主党人与总统 Joe Biden 决裂，通过了 FIT21。包括当时的参议院多数党领袖 Chuck Schumer 在内的 12 名参议院民主党人不顾 Biden 反对，通过了废除 SAB 121 的法案（总统随后否决了该决议）。
2024 年面临选举的民主党人表现出了重大转变。例如，在 FIT21 和 SAB 121 投票前一个月，众议员 Elissa Slotkin 正在竞选密歇根州一个竞争激烈的美国参议院议员席位。她在 Coinbase 的“支持加密货币”监督网站上获得了“F”评级。
随后，她在 5 月底支持了这两项倡议。很快，她的“支持加密货币”评级就升级为“A”。
9 月，Fairshake 选择向 Slotkin 投入数百万美元，并反对她多年来一直公开支持加密货币的共和党对手。最终，Slotkin 以不到 0.34% 的微弱优势赢得了密歇根州的参议员席位。
大多数参与 Fairshake 运营的加密货币行业领袖认为，像 Slotkin 这样的政治人物的转变证明了加密货币在美国公众中的重要性。
“我认为，一旦民主党人明确了这一点，就会做出更明确的选择，”Fairshake 发言人兼战略顾问 Josh Vlasto 告诉 Decrypt，“我们可以接受并拥抱我们的选民明显支持并明显参与的这项技术。”
但在一个由通胀、移民、生殖权利和以色列在加沙的战争等热点议题定义的选举年里，加密货币是否成为任何有意义选民群体的高优先级并不明确。Slotkin 的共和党对手 Mike Rogers 此前曾向 Decrypt 透露，尽管他强烈支持加密货币行业，但在 2024 年的密歇根州竞选活动中，加密货币这一话题几乎从未被提及。
一些人认为，Fairshake 在其广告购买中暴露了加密货币缺乏基层支持的事实。2024 年，Fairshake 及其附属公司在 68 场国会竞选中花费了超过 1.33 亿美元；在这笔创纪录的支出中，几乎没有用于购买提及加密货币的广告。
Decrypt 未能找到 Fairshake 购买的任何大选广告中提到加密货币或数字资产的证据；当多次询问时，该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也未能提供此类广告的证据。
Decrypt 看到的 Fairshake 大选广告反而涉及边境安全和犯罪、生活成本以及基础设施等问题。
“这让我怀疑，”公共公民组织的 Rick Claypool 说。“倘若他们笃定只需发动加密货币群体就能达成目的，那为何他们在实际向选民展示的竞选活动中没有讲述这个故事呢？”
Fairshake 的 Josh Vlasto 对这一结论提出了反驳。他承认，该政治行动委员会购买的大多数广告确实没有讨论加密货币，但 Vlasto 坚称，特殊利益集团运行与其自身使命无关的广告是一种常见的操作手法。
“这是有效性的证明，”他说。“如果你打算投入大量资源并支持你相信的候选人，那就以一种能帮助他们赢得竞选的方式去做。”
加密货币的梦想情景
在 11 月之前，对 Fairshake 来说，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或者说，在这场注定胜负悬殊的选举中，一切尽可能顺利。
首先，几乎所有的竞选激烈地区的国会候选人都似乎支持该行业的议程。其次，Fairshake 在大选中支持了一系列立场鲜明的民主党和共和党候选人，虽然这一举动确实引起了不满并导致一些人脱党，但并未在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的核心大额捐赠者之间造成任何重大裂痕。
此外，尽管 Fairshake 明智地选择不参与极度极化的总统竞选，但 Donald Trump 和 Kamala Harris 都在选举日前表示支持加密货币相关倡议。
然而，即使是 Fairshake 的运营者，也没有任何人能为该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在 11 月 5 日取得的惊人胜利做好准备。
Fairshake 不仅通过高达 4000 万美元的广告狂轰滥炸击败了加密货币怀疑论者、参议院银行委员会主席谢 Sherrod Brown（俄亥俄州民主党人），赢得了其最珍视的“战利品”——该政治行动委员会还支持的几乎所有大选候选人都全面获胜。
无论是民主党人还是共和党人，无论是农村代表还是大城市参议员，选举之夜最清晰的数据驱动结论是：如果你得到了 Fairshake 的支持，你就很可能当选。
再加上 Donald Trump 全力支持加密货币后赢得连任，以及共和党在众议院和参议院获得多数席位后承诺立即通过数字资产立法，你得到了一个对加密货币行业来说一年前听起来还像白日梦的梦想情景。
Fairshake 的大额捐赠者对于政治反噬或选举花费过多的任何理论上的遗憾瞬间烟消云散。
从投资角度看，Fairshake 主要捐赠者的巨额支出已经获得了难以置信的回报。例如，根据 Open Secrets 的数据，Ripple 在 2024 年大选中花费了 6300 万美元。该公司质押的 XRP（一种其创始人帮助开发的加密货币）自选举日以来已增值超过 1000 亿美元。
从各方面来看，加密货币在美国的监管前景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乐观。然而，从更广泛的角度来看，Fairshake 策略对加密货币以外的潜在影响则显得更为严峻。
公共公民组织的 Rick Claypool 表示，他预计其他企业部门会试图复制 Fairshake 的策略，因为该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为捐赠者带来了如此巨大的投资回报。他说，这些举动很容易在规模和影响上超越加密货币，并对民主构成重大问题。
“综合考虑，加密货币的影响力并非极其巨大，”他表示，“如果其他行业或多个行业玩同样的选举游戏，集资来谋求在国会中占据有利地位，那么那些民众所关心但却与特定行业利润动机不相符的问题就更难通过。”
Fairshake 的 Jose Vlasto 对“金钱是唯一因素”的观点提出了异议。他坚持认为，他的团队深思熟虑且专注的策略对于他们的胜利同样至关重要。
“不仅仅是钱，”Vlasto 说。“真的不只是钱。”
与此同时，普林斯顿大学的 Hye Young You 对加密货币在 2024 年取得的历史性胜利怀有复杂且矛盾的心情。
“一方面，巨额资金及其可能带来的政策结果偏见令人担忧，”她说。
另一方面，她在工作中监控了许多政治行动委员会，并且不禁对 Fairshake 感到特别关注。毕竟，她持有一些比特币。
